如你所说的,经验是可宝贵的,但是有价值的经验全是苦痛换来的,我在这三年中真是得了不少的阅历,但就也够苦了。经过了好些的变励的环境和心理,我是如你所说的老成了好些。换句话说,便是会悟了从青年的idealistic phase(理想主义阶段)走到了成年的 realistic phase(现实主义阶段)。做人便这样做罢。idealitic的梦停止了,也就可以医好了许多vanity(虚荣)。这未始不是个好处。
照事实上看来我没有什么不满足的。现在一时国内要不能开始我的工作,我便留在国外继续用一年工夫再说。有便请你再告诉志摩,他怕美国把我宠坏了,事实上倒不尽然,我在北京那一年的spoilt(惯坏了的)生活用了三年的工夫才一点一点改过来,要说“spoilt”世界上没有比中国更容易spoil人了,他自己也就该留心点。
通伯和夫人[2]为我叨念,叔华女士若是有暇,可否送我几张房子的相片,自房子修改以后我还没有看见过,我和那房子的感情实是深长。旅居的梦魂常常绕着琼塔雪池。她母亲的院子里就有我无数的记忆,现在虽然已不堪回首,但是房主人们都是旧友,我极愿意有几张影片留作纪念。
感情和理性可以说是反对的。现在夜深我不由得不又让情感激动,便就无理的写了这么长一封信,费你时间扰你精神。适之先生,我又得apologize(道歉)了。回国以后,如有机会闲暇的时候给我个把字吧,我眼看着还要充军一年半,不由得不害怕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