科讷希特这位旧友十分耐心地听他讲着,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他,仿佛看透了他心中真正的想法。
“毋庸置疑,”等到普利尼奥沉默下来之后,科讷希特回应道,“你所讲的一切,我都很想知道,也很愿意听你娓娓道来。很可惜,关于那次重逢,今天的时间实在有限,无法面面俱到。如果可能的话,希望你能够在不远的将来再来细讲一遍,完完整整地告诉我一切,包括你的各种想法、你所持的立场,以及你在此期间的感觉等,以免发生误判。可是,单就今天所讲的这些内容而言,至少在我看来,我们之间的情况是这样的:我们在精英学校上学期间是很好的朋友,后来分开了,走上了很不一样的人生道路;多年以后,我们再次见面,但时机不怎么好,恰恰在你参加那次不幸的假日普及班课程期间,倒霉事接二连三地发生。当时的你早已成了半个世俗世界之人,甚至可以认为已经完全属于世俗世界,跟‘教学省’几乎没有关系了;反观当时的我,可以认为我是个有点儿傲慢的瓦尔德策尔人,身上具有卡斯塔利亚的一切特征。当时的我们,几乎可以说是完全对立的存在,各自位于两个不同的极点之上。转眼又是许多年过去,时至今日,我们再次相逢,开始回忆当年令我们无比失望、令我们感觉可耻的那次重聚。借助你身临其境的讲述,我们又看到了当年的自己,体会到了曾经的尴尬。可是,如今的我们已经能够忍受当年的窘境了,不仅可以泰然处之,甚至还可以对它付之一笑,因为时过境迁,到了今天,一切都变得完全不一样了。事到如今,我也不打算继续向你隐瞒这样一项事实:那次重逢时,你给我的印象确实很糟糕,期待已久的情况下,见到的你竟会是那个样子,这残酷的现实,令我感觉非常尴尬。不得不说,当时在我眼中看到的你,呈现出来的是让我内心极度不快的负面印象,如此糟糕,让我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对待你,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。你以一种我事先完全意料不到的、近乎挑衅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,使我感到惊愕不已,你怎么会变得如此不成熟,如此粗鲁,如此庸俗?当时的我,显然是个典型的卡斯塔利亚青年,根本不了解你生活的那个世俗世界,也不想了解那个世俗世界。再看看你,嗯,你跟我一样,也是青年,是个来自外界的青年,我对你感到陌生,不太明白你为什么非要来拜访我们、为什么非要来参加这个游戏普及课程,因为你身上似乎早就没有当年精英学校高才生的影子了,做这种事情纯属浪费时间。那次重逢时,你刺激了我的神经,诚如我刺激了你的神经。面对这种非常状况,我不得不在你面前摆出防御的姿态,戴上面具,展示出傲慢的瓦尔德策尔人形象。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与你保持距离,与一个非卡斯塔利亚人、一个玻璃球游戏外行保持距离。再看看你,在我眼中,当时的你毫无疑问就是个未开化的野蛮人,或者说得好听点儿,至多也不过是个受了点儿教育的蛮夷罢了。像这样的一个人,还偏偏要对我指手画脚,时不时地就想对我的兴趣和友谊提出令人心烦、毫无根据的冲动需求。在那个时候,我们真可谓相看两厌,不仅不可能生出什么好感,而且——就像你刚才所讲的那样——我们在看待对方的态度上,已经接近于憎恨了。显而易见,在那个时间点,我们除了分道扬镳之外,什么也做不了,因为我们双方都没有什么可以拿出来奉献给对方,不存在创造和解的条件;与此同时,我们也无法正确、理性地看待对方,无法对发生的一切给予客观、公正的评判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