现在,除开面粉厂工资,他每月多挣十来块。
偶遇乘客慷慨,单趟就能挣一块。拉黄包车比扛面粉轻松。榔头很快248学会持平衡,控气力。车杆上提,车座重心下沉,一路顺溜溜滑动。从苏州河石拱桥下坡,几可足不点地。上坡费些劲儿,会有流浪汉帮推一把,讨赏几个铜板。
他们那辆车,是工部局牌照,俗称“大照会”,可跑华界、法租界和公共租界。榔头戴起新买的西式便帽,满上海奔跑。吃红灯时,和其他车夫斗嘴说笑。绿灯一亮,蜂拥而起,马拉松跑似的往前冲。见缝插针,超过马车、汽车、自行车,蹭过穿制服的交警,直至被下一红灯截住。
入伏之后,面粉厂淡季。榔头睡饱了觉,闲暇花不完,就去茶室。聊天、打牌、听评弹。偶被邻居拉着麻将,连输几场,不敢再赌。他知道几条巷子,有廉价鸦片窝。蒋大哥告诫碰不得——以前一个搭档,就让鸦片废了。
有阵子,榔头迷上“江北大世界”,没事往法租界安纳金路跑。妻子说:“带上没用吧,让可怜孩子领领世面。”他不喜欢宋没用。她长得像她娘,枯瘪瘪、木讷讷,仿佛从旧生活里走出来。哀求再三,勉强带上。女人嘱咐:“没用,你爸做了什么,见了谁,统统回来告诉我。”江北大世界,把戏多得不敢想。说书、车技、剑术、斗兽、驯猴、说唱、吞剑、气功、变戏法、独角戏、西洋镜、木偶戏、走钢丝、说因果、唱大鼓、现代话剧、畸人表演。遇江北戏班在街角搭台,一听大半天。有时也去别的场子。八仙桥、宁波路、爱来格路、东自来火街、西自来火街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