新学年开始后的第三天,我第一次被先生所称赞了。只要沉静的听着,先生所教的事情必定懂得;在儿童的记忆力强盛的头脑里,曾经理解的事情很不容易忘记。以后每逢先生说“知道的人举手”的时候,我几乎没一次不举手的。
我对于各项学科并没有嫌憎的东西,但是其中习字的时间尤为我所喜欢。先生大抵命令我去办注水的差使。我拿着洋铁的水壶,在各桌子前面走来走去注水。桌子的两头各放着一个砚台,大都是虎斑石或是黑石所做;只有藤野姑娘的不知道是什么石头,却是紫色的。我给他们注水的时候,略略俯首行礼的也只有藤野姑娘一个人。
最是担心的是算术的时间。我同藤野姑娘都是八岁,同级里还有一个叫丰吉的小孩,却比我们要大两岁,身体也大,头脑也发达了;我所知道的事情,藤野姑娘大抵也都知道,但是我们两人举手的时候,大抵丰吉也举起手来。儿童时代的两岁之差,在头脑活动的优劣上大有悬隔,最显著的便是算术。丰吉的算术,是他最得意的课目。
先生出题后,又转到别的黑板前面去,随后回来,高举着竹鞭说道,“做好了的人举手。”倘若这是不大容易的算题,藤野姑娘举着手,或是并不举手,必定回过头来望着我这边。我在她的眼睛里能够明显的看出那起伏的微波;两人都举起手而丰吉不会的时候,她的眼里闪着喜悦的光;她与丰吉都不会做,只有我举手的时候,便泛着天真羡望的波;她与丰吉都举起手,只有我不会的时候,便流露出惋惜的眼光;或者两人都不会做,丰吉独自傲然的举着手的时候,美丽的藤野姑娘的面上霎时间便为暗影所遮掩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