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生说着咳嗽起来,我从没见过这么猛烈的咳嗽,深沉的发自胸腔内部的震动,让我感到秋生细小的胸膛像是要爆裂了,不停的、不能遏止的、一波紧接着一波的咳,让人觉着十分可怕。此刻对秋生来说简直是到了世界末日,到了昏天黑地的程度。他的小脸憋得通红,咳嗽让他无法喘息,直不起腰,他无力地跪在地上,身子蜷缩在一起,两只手紧紧地攥着,有些顾不过命来了。我想过去拍拍他的脊背,让他好受一些,但是我223想起了妈妈的话,对痨病病人,尽量离得远一点儿,免得传染。我想后退,又觉得不应该,踌躇在进退两难的境地。倒是大花,弯下大脑袋,用嘴蹭秋生的衣裳,牛不怕传染,牛比我心地善良。
冬生从屋里跑出来,嗔怪他的弟弟不该在外头站着,刚刚吃过雷米封,是要静养的。冬生蹲下来,秋生无力地爬到冬生的背上,让冬生把他背回去。哥儿俩的脸紧紧挨着,和牛一样,冬生不怕被传染,秋生也不怕传染人,显得我有些生分。
冬生的家里除了一副锅灶,穷得可算是一无所有。一座盘的土炕,炕上有一床棉絮,其实就是个烂棉花套子,是全家过夜抵寒的物件,两块锃亮发黑的砖大概算作枕头了。三条腿的桌子可能是教会淘汰的,靠墙那边用砖支着。桌子上有磕了边的粗瓷碗,两三个长了芽的蔫土豆,黯淡的土墙上有黯淡的画,画的是圣母抱着耶稣,悲天悯人地注视着这个世界。我问冬生晚上睡在哪里,冬生指着门口的一口白茬木箱子说,他就睡在上边。箱子上有条薄薄的毯子,边沿已经磨脱了线。我问他睡这上边能伸开腿吗,他说,人睡觉都是蜷着的,难道你不是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