舅舅低下头,说:“看,以前谁见过他这样?老糊涂了,疯了。”
“这没什么要伤心的,反正老了。”
“这样他已经享了你不少福了,哥哥,他自己又无儿无女。”
“我想是这样。”舅舅对我们大家深深地埋下了他那净光的脑袋。
舅舅的脑袋剃光后显得十分尖削。
姨父仁钦突然悄悄对父亲说:“柯基家的脑壳。”
父亲笑了。
姨父仁钦摘下帽子,露出轻易不肯示人的秃头,一本正经地对父亲和我们大家说:“要漂亮还要算雍宗你们若巴家族的脑袋了。这样。”姨父的手在自己脑袋上比画有时远离头皮,有时又努力用手掌挤削凸起的地方,要是他手中有把刀子,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在自己脑袋上做些削高补低的工作,以使他的脑袋变成我们若巴家的方正的头人脑袋。
大家都笑了。
连舅舅自己也忍俊不禁笑了起来。
母亲撩起衣襟揩去笑出的眼泪,起身翻动锅里的羊肉,姨父问:“熟了吗?”
“可以了。”母亲说。
舅舅起身从里屋取来几只瓷盆盛羊肉。
这是五月,山里的春天刚刚来到,这个季节的羊子很瘦,羊肉没有多少肉的味道,常吃肉的嘴巴可以从中尝出青草和水的浓重腥气。一个比外公还老还智慧的汉人孔子说三月不知肉味,那时我们就常常如此,因此,感觉到口的羊肉十分鲜美。
舅舅依然坐着,脸上神情庄严肃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