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见时难别亦难,
常思相伴夜将阑;
联衾抵足成旧梦,
细雨潇潇送离帆。
写这篇小文时外边正下着雨,是入秋以来第一场大雨,原想打开窗子让屋子里进进雨气,想不到那雨却一下子飘到案头来,用手摸摸,案头分明已湿了一片。
茶 外
白石老人曾画玻璃杯,里边插一枝兰,煞是好看。老人亦画茶壶,旁边却是一枝梅花,亦好看。小时候,家里一套一套的小茶杯,上边并没什么图案,也只是在口沿上用青花料画两道线,却也入画。我画茶杯,便只在杯的口沿上拉两条线,茶杯旁边画一只苍蝇,亦算是寻常生活场景。画茶杯的时候总想同时画画松枝、佛手和梅花,但总觉得不如画一只小小的苍蝇好看。
国人过日子,离不开的是饭碗和茶碗,而用茶碗似乎还要多于用饭碗。不知是《金瓶梅》的前几回,记不大清了,写西门庆为了潘金莲踅来踅去地找王婆,王婆是盘马弯弓风言风语忙着引西门入道,且还不忘抓紧时机挣几个茶钱,给西门“浓浓地点了两盏稠茶”,想必这茶里边的内容够丰富。“浓浓的稠茶”是茶吗?当然是,起码是在明代,可以喝到嘴里的茶算很多,不像现在,所谓的茶,只是开水加各种的茶叶。当然有人喝红茶会把糖或蜂蜜或果汁加进去,但加芝麻加花生加酸梅和盐的事想来是没有。这是现在的茶,但即使是现在,有些被叫作茶的未必也都是茶,比如油茶,喝此茶的地域我想应该很广。小时候每年隆冬,家大人都会请点心店的人来做一回牛油油茶,以牛油做的油茶想来应该不多见,牛油加牛骨髓先在锅里熬,再把炒过的白面加进去,里边当然还会放些芝麻碎,炒这样的油茶火不能大,是一直搅,搅到透亮,然后把它盛出来,盛到一个深盆子里,等它凉成一个硬坨子再把它倒出来。吃得时候要再放锅里煮,吃多少用刀从坨子上切多少。这油茶好吃吗?味道很特殊,又热又烫又厚稠的那么一碗,在隆冬的一大早喝下去可真是顶事。数九隆冬,相信这样的油茶要比油条豆腐脑儿顶事。我的父亲在冬天都喝这个,年年还总是请人来做,每做这种油茶,像是厨间的一件大事,白花花的牛骨头,大块大块的牛油,炒好的老大一盆子的白面,这种油茶一冬也只做一次,等这一大坨油茶吃完,冬天也就过去了。此油茶虽然叫茶,但与茶却没一点点关系,吃的时候父亲还会浇一点黄酒在里边。这种油茶,一般是咸的,没见有谁用糖。油茶、油茶面——油茶面现在市上有得卖,散装或袋装都有。北京名小吃“面茶”也是那么个意思,面茶以隆福寺小吃店的最好,我以为这是冬天的吃食,数九寒天扬风掉雪,此物最是暖老温贫。面茶端上来最好不要马上下嘴,不小心会烫着。饭量小的人,把面茶当早点,只来一碗就行,不须再点别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