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,他哭不出来,男儿有泪不轻弹,只是未到伤心时。他也想哭一哭啊,想哭着去祭奠自己的同袍,可是连一滴眼泪都没有,只有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,不停地滚落,落在他的手背上,落在他的胸口,每一滴都是温热的。
他想跟她说:他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兄弟,跟我出生入死这么多年,老鲍他跟我一起打过好多次仗,大的小的,险象环生,他都没事,他说我们老兵油子,上天不收。上天不收啊,他怎么能死呢?
他想跟她说:我十三岁到军中,老鲍教会我,怎么在沙漠里寻水,怎么在绝境中生火,怎么烤虫子吃,怎么做一个斥候。很快,我就超过他,他常常说我是万年难遇的人才,后来更常常说,可惜了了,你一个皇室贵胄,学得这一身本事,将来都无用武之地。我说怎么没有用武之地,我这一生一世都要跟你们在镇西军中。大家说好了,五十五岁一起解甲归田,他怎么能死呢?
他怎么能死呢?
他们怎么能死呢?
他心里痛得翻江倒海,再次仰起身子,伏在床侧,大口大口地吐着血。
崔琳的眼里饱含着泪水,她的身上都是他吐出来的血,他受的伤实在是太多了,也太重了。范医正把自己的父亲老范医令都抬来了,桃子把所有的本事都使出来了,饶是如此,他也昏迷了三天三夜。